豹子踩牛粪上了,还会舔爪子吗??
宋老师写在前面:
保护是什么?
我们很清楚保护的目的:大多数情况下,是要让被保护的对象数量增加或稳定,比如山西的华北豹。
但怎么做才是保护呢?
这个问题我们摸索了很多年。
最开始的时候,我们上山,证明豹还在。然后我们继续上山,知道豹有多少。
后来我们意识到,拍到漂亮的豹子照片并不等于保护了它们。我们要去解决问题,比如豹子吃牛、野猪破坏庄稼,山上修风电山下修路,冬季盗猎……
然而这些问题依然是表层的。
保护这群华北豹也许是我们的全部,但这只是和顺县的一件事情。和顺县要发展经济、要脱贫致富、要考虑城市的发展、要考虑农民的权益、要考虑承接省里下来的开发建设任务……所以,农家乐要不要发展?路要不要修?天然气要不要开采?
任何一个大的开发建设项目,几乎都可以让我们做的那些保护小动作前功尽弃。
而把这件事放到整个华北,则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记。这几十只豹子重要还是发展重要?
但不保护,可能我们就会失去太行山里最重要的一个豹种群。100年以后,我们的子孙后代会怎么看?
从老王,到我,到猫盟,到猫盟的科研组,我们一直在追寻答案,但答案不明朗并不是不上山的理由,毕竟山里还有很多事情没搞明白呢。
也许,山里的事情搞清楚了,人世间的保护自然也就有了答案。
4月20日-30日,我们刚刚结束了和顺的相机检查,大牛的10天小日记有和顺县最好的高粱酒味儿,和着牛粪上的豹爪印,尽是保护的味道。
一位可敬的母牛
4/20
昨晚就着富强炖煮焖烧的羊肉,跟老魏喝完半斤多汾酒,我专门查了下日出和日落时间。
日出时间:5:44,日落时间:7:06。
今早六点来钟睁开眼时,天已大亮。勤勉周到的富强起得更早,集装箱宿舍里一阵声响。凝神细听,却听不到一声鸟叫。
“鸟都没来吗?”
“来了。出门就能听到。”
果然是。不是很多,却一如既往地婉转动听。如果我能认鸟就好了——不过这个宏愿都发了几年了。
今天的工作区域是石猴岭,和顺县城和马坊乡之间的垭口。
山团线自东向西,山梁自西北向东南。道路和山脊线斜斜相交。山梁侧面长满油松,脊线上大多是沙棘——秋冬季节酸甜可口,但现在只是会很扎。
道路会影响豹子沿山梁移动吗?
这是蓓蓓想回答的问题。
无论是巡视已经拥有的领地或是扩散以寻找新的领地,大沟大梁都是君子之豹的首选路线。山谷底部的平地大多已开垦为农田,因此山梁对豹子愈发重要。
道路宽度、道旁植被和车流量,都可能影响豹子通过道路。
于是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,我们都在石猴岭上来来回回地测量道路宽度,操作植被样方,安装红外相机。
今天是将研究计划落实到现场的第一天,我们问了自己许多问题:你觉得豹子会走这里吗?样方为什么要边长20米?覆盖度分等级还是目估具体数值?
具体调查方案,就这么在这些问题里确定了下来。
刚哥和东东早上从县城拉了些板材到基地。看我们在石猴岭上蜗牛般走走停停,就先去检查了铁桥村西北的红外相机。
艳阳天湛蓝如海,苍翠的油松林间点缀着桃花梨花。经过两个多月的居家隔离,在刮着大风的山梁上爬上爬下,别提多舒心了。
从石猴岭回到基地,还没到六点。富强热了一锅早上的萝卜土豆羊肉,蓓蓓炒了一盘干煸豆角。
一晴经过一下午的努力,终于把家畜GPS定位器搞明白了。
“每十秒钟定位一次。太阳能充电,能持续工作50天。一有信号就自动回传定位数据,可以在手机上实时查看。”
“老齐联系上了吗?”
“还没有。”
乘天色未暗,我们直奔老齐家。刚停好车不久,老齐就回来了。跟老魏一样,老齐也是老豹子队员。今年七十来岁,还是腰板停止,爬山迅速。
一晴想给老齐家的牛戴上颈圈。
和顺西部的肉牛养殖已有二十多年。这几年,每年有几十只牛被豹子咬死咬伤。猫盟和马坊乡政府以及保护区,做了豹吃牛的补偿。
一晴对补偿数据做了汇总,发现其实遭到豹子袭击的家牛,比例其实很低。
大量家牛会挤占野猪狍子的生活空间吗?或者是家牛起到已经灭绝的大型有蹄类的生态功能,从而有助于豹的生存?
并没有现成的答案。
这是一晴想要知道的。在华北豹的分布区和历史分布区,有的地方禁牧,有的地方养牛。对豹子来说,到底放牧好,还是禁牧好呢?戴上GPS定位器的家牛,可能会提供更多信息。
老齐有4头大牛,4头小牛。全村的牛放在一起,轮流看管,有几头牛就看几天。老齐刚看完8天。
不过老齐推荐了老赵的牛:“那头牛大!到处跑!自己在外面生了小牛再带回来。”老赵领我们到牛圈,在几瓢饲料的帮助下,给那位可敬的母牛带上了定位器。
从老齐家回到基地,已经晚上九点了。蓓蓓坐在副驾驶瑟瑟发抖:“咱们干活尽量在白天吧!晚上太冷了!”
谁叫今天降温了呢?再说白天老齐也不在家呀。
我端起锅碗瓢盆——没做饭的人洗碗——到水池边。按一下盘子,一层水已经冻上了。
菜鸟就是这么容易满足
4/21
今天继续在垭口和道路的交汇点放相机、看植被。经过昨天的试验和方法调整,效率大为提高,完成了马坊乡西南两个垭口的调查。
一个垭口两边都是风车。山梁顶上被铲平,修上通往风车的土路,树木七零八落,垭口两侧实在没地方固定相机。于是在垭口往下找了两条山沟。
其中一条山沟里有老豹子队员二宝管的一台相机。如果豹子不从山梁顶上通过公路,那么挺有可能走这条沟。另一个垭口在电线塔旁边。从风车的土路岔开一条道,同样在山梁顶上通往一座输电线塔。
与之相交的是一米来宽的土路。小路向南通往以养牛著称的上北舍村——每年豹吃牛事件最多的村之一。向北通向西勒石村——老豹子队员老张家就在这个村,野猪拱食庄稼的高发地段。
第二个垭口有一座石头拱门,似乎是个军事遗址。拱门顶上长了棵树,光秃秃的,被周边花团锦簇的桃树烘托得甚是寒碜。
“要是在这里安装一台相机,拍摄豹子通过这个拱门。嗯……”
倒是个好主意,只是红外相机数量有点紧张,也担心丢失。他们仨往拱门边一站,试图露出路霸劫匪的神色,却失败得一塌糊涂。
每次测量植被样方,一晴总是得意洋洋地回到车边,手里握着一把草本植物。她用透明胶布把花花草草贴到笔记本里:“我要把它们都认出来!”
车里放了一本《中国常见植物图鉴:北京卷》。但翻来覆去地查,我也没搞清楚石头拱门上是什么树。
下午五点回到西马泉村。本想再给牛戴个定位器,不过二宝还没有回来,电话也没接通,于是作罢。马坊乡春耕正忙。
从西马泉村到马坊乡,公路一直贴着西马泉河。在河里见到几只公鸳鸯,不亦乐乎地戏水。河边的树木灌丛里,三三两两的喜鹊灰喜鹊打打闹闹。还有拖着长尾巴的红嘴蓝鹊,带围脖的珠颈斑鸠。
我们把车停在路边,透过望远镜看北红尾鸲展翅飞过,看大山雀和麻雀在树丛间跳跃,看黄喉鹀在路边草地上觅食。蓓蓓叫出了“黄喉鹀”的名字,它们的冠羽真是好看。
河水无声,夕阳宁静。顿时觉得:这是今天最美好的时刻哇。
菜鸟就是这么容易满足。
回到基地,富强发现水箱的水管又被冻漏水了。
看星星、观鸟、吃羊肉
4/22
“那颗明亮的星星是金星吗?”
晚上九点,我们从和顺县城开回马坊基地。群星在石猴岭上闪烁。
“对。金星在地球轨道内部,所以从地球上观察,金星就在太阳两侧活动。这段时间在傍晚出现,叫长庚星。再过一段时间,它会在早上出现,也叫启明星。跟月亮有月相一样,金星也有星相,有时候只有一牙。仔细看的话,肉眼也能看见。”
谈起天文,山西人富强就关不住话匣子。实际上,他对所有话题都很熟悉。
他给我讲过晋中各县区的特点。榆次区是市政府所在地,城区吸引了大量人口。昔阳县有个大寨,“农业学大寨”,老人大代表申纪兰的家族做了不少红色旅游。太谷县地势比较平坦,还坐拥山西农大,特色农业搞得很好。左权县山区多,比较穷。
“和顺县呢?”
“和顺县就是煤矿和养牛。”
放眼华北地区,豹子分布区最大的,应该就是晋中市围绕和顺县一带的山区。和顺县横跨太行和太岳。东边有煤,西部养牛——还有豹子。
“富强你啥时候跟猫盟有联系的?”
“2011年?那时候看大猫的博客。后来2016年,太原的云养豹活动,大猫、巧巧、陈老湿到太原做分享,我去参加了。活动后还拉了个山西猫科动物爱好者微信群,六七十号人。我和李桐也是那时候认识的。”
李桐也是山西人,年轻的观鸟大师。
“后来还有联系吗?”
“2017年我来过基地,那时候还只是三个集装箱,也没通电。我跟大猫、王刚爬山检查相机。2018年来得少。然后2019年来了三次。第一次跟李桐观鸟,第二次看短趾雕放归,第三次陪李桐来给陈老湿做饭。陈老湿去年在基地待了很长时间。我把天文望远镜架好,给陈老湿看土星和木星,还有土星光环。陈老湿就说了四个字。”
“哪四个字?”
“有点意思。”
“哈哈。对。这是陈老湿的风格。后来呢?”
“后来就是去年12月底的猫盟志愿者年会。”
对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富强同学,清秀俊朗的小伙子。志愿者年会后没几天,我就请他到河北驼梁一起检查红外相机,在跨年的冬夜瑟瑟发抖。
“你觉得猫盟啥吸引你呢?”
“华北豹。猫盟是认真做华北豹保护的组织。我家原来也有华北豹,现在没有了。而且我属虎,从小就喜欢猫科动物。”
原来这样。
这次来和顺之前,我也联系了富强。猎豹车保养耽搁了几天,我们到基地时,富强已经来了两天了。这三天都是富强做的早饭。不认星星的理工男不是个好厨师。
我们一起跑了三天。今天在寒湖岭的垭口两侧装了些相机。贯穿这个垭口的是省道318。车流更为繁忙。垭口两侧也修了些观景台、道旁小公园,山梁顶上修了防火瞭望塔。看起来对豹子不是太友好。
也许豹子不在意,不过眼下我们也不知道。
富强明天回太原。去驼梁时他租的车闯了石家庄的限号,还得处理一下。如果不是疫情,他这会应该在教孩子们看星星了。
早上出发时,我给李桐发了个信息:“桐院士,周末来基地耍吗?”
“我想去。我看看时间。”
他还打了两个捂脸的表情包。看得一手好鸟,呗小伙伴们戏称“院士”;做得一手好菜,富强作证说“李桐炒的葱爆羊肉比我在任何一家餐馆吃过的都好吃”。没有哪项需要不好意思的。
我忽然有点疑惑,我早上给李桐发微信,到底是想学习观鸟,还是想吃羊肉?
保护老豹的猫盟
4/23
“豹你见了么?”
进了山沟,每见一位村里人,刚哥就这么问一句。
今天我们在马坊乡西北部,分两组补充安装红外相机。富强今早回太原了,留下一对步话机。刚哥和东东一大早从和顺县赶来,一袋子包子还是热的。他俩是和顺县生态协会的干将,也是猫盟在山西的干将。
一位从榆次到马坊租地放牛的兄弟说,豹我见了,去年夏天,我开车走这条路,豹从路边跳出来。
当时那条沟,两边山坡上都是灌木,一眼望到山梁,就沟底长着一些柳树杨树榆树。
一位老叔把手扶拖拉机熄了火,叼着香烟说,豹有了,见是没见着,都说豹吃人,豹不吃人,你不惹它,它不惹你。豹是君子。
这话似曾相识。应该是大猫在文章里写过。
还有一位老叔,拄着放羊的小铲子眺望山坡,头也没回地说,见了,经常见。
后来在车上,刚哥评论说:吹牛皮吧,豹还能经常见了?
驾驶着鹳总的老猎豹,从乡道拐入山沟,穿过村庄,遇到的每位村民,听到“我们是猫盟的”,大多会意地微笑:“保护老豹的嘛。”
这待遇真是令人自豪。前人栽树,后人乘凉。
当然,正是村里这些老乡跟老豹生活在一起,他们清楚地认识到“豹是君子”,他们年复一年地面对豹吃牛、野猪拱玉米、豹猫吃鸡带来的困扰。
谈论顶级食肉动物的价值,而不考虑共存的成本,以及成本如何分摊,就有点儿“何不食肉糜”了。
好在除了爬山放红外相机,猫盟的伙计们还在“分摊共存的成本”方面做了不少工作。
下午五点多,两个小组前后脚回到基地。刚在路边停好车,就看到杨院长和几位客人从基地里走出来。
夕阳温暖,之前冻上的水管也通了。蓓蓓开始整饭菜,一晴帮厨,我把锅碗瓢盆斗洗了一遍,把男生宿舍打扫收拾了一下。
然后我感觉宿舍和厨房都焕然一新。
毕竟咱是有家室的人,受过系统的家政训练,虽然有点偏科,但也是高手——洗碗高手。
在基地狂躁的一天
4/24
我想象今天是桌子前的一天。透过集装箱房的窗户,望见枯黄的荒草灌丛,无人耕种。还望见铁锅和碗筷,用麦麸擦过油脂,等着中午暖和时用水冲刷干净。
早早煮了速冻饺子,蒸热油饼。早早吃了早饭,用麦麸擦过碗筷。八点半刚哥和东东准时来到基地门前的路边。
“杨院长说今天县长副县长来基地。”
“几点到?”
“说快出发了。”
县城过来半小时到四十分钟。今天的任务是两组小组一共9台红外相机:在了则掌村周边补充几台,那一块豹子的风水宝地,一直没补相机;在小南沟周边补充几台,一晴的放牧研究需要。
晚点出发应该问题不大。基地没人接客也不好,虽说今天我会呆在基地改文章、写项目书。
那我们就等等吧。
东东一到基地就开始忙乎救助站的事儿,进进出出。我和刚哥聊什么来着?哦,明天到了横岭镇住哪里。还有:“大牛,你刚哥刚哥地叫,把人都叫老了。我年龄比你小。”
十点。还没有消息。就催促蓓蓓、东东、一晴、刚哥出发。看他们钻进猎豹车和皮卡车,发动机响起,分头驶离基地。
基地,现在是我的了!
刚在办公集装箱坐下,一晴给我发来信息:“领导又不来了。”
哈哈。肯定是杨院长告知刚哥,正在开车的刚哥转告一晴。一晴还不忘提醒我:“你可以开始躁了哈哈哈哈”。
基地,现在是我的了!
16亩地,背靠山岗,前临小溪,四个集装箱房:一个男生宿舍,一个女生宿舍,一个办公室———也是基地小卖部,一个厨房和厕所。
豹子曾经在宿舍背后一百来米的地方,出现在红外相机的镜头前。夏季狍子热切的叫声传遍山谷。
不过今日之基地,安静地只有风声。太阳和大风,最适合晒被子了。
下午五点钟,蓓蓓和东东完成了则掌的工作回到基地时,我桌子前的活儿刚弄完一半。
“我们看到一个豹脚印!”
“酷!”
“在一坨牛粪上。想想看,这有多难得!豹子正好踩到一坨新鲜的牛粪上,又正好没下雨,没被野猪踩烂。我们就把相机装到牛粪豹脚印的跟前了,没到预设位点。”
多好的标本啊!带回来了吗?
“没有。走进去有两公里,今天走得最远的一个点。”
我继续坐在桌子前。蓓蓓开始做晚饭,太阳开始下山,夜幕开始降临,凉气开始笼罩基地。
一晴和刚哥还没回来。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接他们时,听到他俩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。
“今天怎么样?”
“我们捡到一坨豹粪。太粗了,50毫升试管塞不进去。”
一个脚印,一个粪便。她俩今天这么幸运,肯定是因为我没出门。
“我们还去小南沟给老赵的牛调整了颈圈。老赵说颈圈有点紧。”一晴兴致勃勃地补充道。
晚饭时一晴拿出手机,打开颈圈信息管理的app:老赵那头母牛终于出门了,从小南沟溜达到山梁上。
“老齐说饮马池有个人想给他的牛戴个颈圈。”一晴说。
“那你答应了吗?”
“六月份吧。先看看这几个颈圈的运行情况。”
听说有的牛会从马坊一路溜达到铁桥山保护区东北的紫罗。
那肯定是一头富于冒险精神的牛,不喜欢坐在桌子前。如果戴上颈圈,想必可以记录一场壮阔的旅行。
全和顺最好吃的饼子
4/25
“不是一家人,不进一家门。以后你们来了,就住我家。吃饱。汤汤别喝,回头可以喂牛。吃饼子。不吃饼子,人不能饱。你说是吧?来,喝酒,大牛。”
在老豹子队员李叔家里,美滋滋地被一顿山西式的好客轰炸晕了——我能听懂60%的和顺话,好吃极了的饼子,好吃极了的乱炖汤,花生米豆腐干木耳的凉拌,以及吕梁市53度的散装原浆百酒。
上周日晚上,老魏在基地也已经说了:和顺最好吃的,他请客,不喝酒,就吃饭。其实还有李二哥的一顿,以及二宝哥明天晚上的一顿。
哎,好容易爬点山,冬膘就这么吃回来了。一个字:前人栽树,后人乘凉。两个字:将心比心。
其实将胃比胃可能更合适。多年以前在阿坝茂县喝羌族的砸酒,喝得人五人六,赢得一声:“耿直”。跟“不会说话”差不多一个意思。
李叔今年61岁,家住横岭镇油房村,山西318省道路边。从横岭镇向西北方向开,你会看到路边写着“油房村”的蓝底白字。反过来开,路边没有牌子,今天就这么两次错过路口。
从马坊乡的西马泉村向南,翻过一道山梁,下来就到上北舍村,再往前是翟家庄村。这两个村是这几年豹吃牛最多的。不过这两个村也是养牛最多的,光翟家庄就有一千多头。
所以算下来,被豹子吃掉的比例并不高。而翟家庄牛多,也不意味着富有,而是户家多。在和顺县西部的山沟里,大多数村庄只有十来户,有的只有几户。
去年三月份,李叔加入老豹子队。他在家中排行第三,木工、泥工一把好手,在村中颇有威望,人称“三爷爷”。
去年加入后,上北舍和翟家庄豹吃牛的事件,就归他调查核实。非常详实细致,而且案件数占到和顺西部总数的一半左右。
“豹子吃得干净,光吃肉,头头一般不吃。山猪胡查查(音),一顿乱吃,脑袋也被啃得一塌糊涂。”
老豹子队员们,一面是豹吃牛的调查核实,一面是维护红外相机。不过横岭镇的红外相机监测,直到我们这次过来才重新开始。
在和顺西部,东西向一道山梁隔开,北部是马坊乡,南部是横岭镇和阳光占乡。马坊乡除了西部都在铁桥山自然保护区内。而横岭镇和阳光占,则不是保护区。
2015年,太原重工上马风电,沿着保护区周边一圈的山梁,铲平山顶,修好大路,竖起巨大的风车。风车以横岭镇为最。风电项目2019年竣工,“扇叶每转一圈发八度电”。
因为风电施工的缘故,横岭镇的红外相机监测拖到今年才展开。豹子无疑还在,李叔就收集到不少豹吃牛的记录。豹是适应性强大的物种。
今天我和李叔、一晴一组,驱使猎豹车跑了一圈横岭镇的山脊线。在高耸的山脊线上飞驰,若如云端飞行。远山层叠,山桃满山。初春的山地美如画锦。
在山沟里安装完最后一台相机,已经是晚上七点半。山谷里传来扇叶转动时厚重的飒飒风声。风车顶上闪烁起红色的警示灯。或许豹子也已经适应了吧,只是眼下我也一无所知。
下午三点回到李叔家午饭时,他指着院子里两棵长满花的杏树说:“可好看了。是不是?”
“就是。”我回答道。
李叔又指着旁边一坨枯黄无叶的藤蔓说:“那是我的葡萄。”
A social day.
4/28
早上九点,从铁桥基地启程,三小时抵太谷县的山西农大。
崔博是中科院动物所蒋老师的弟子。博士期间在新疆广泛研究各种兽类,包括已经灭绝的赛加羚羊。他用访谈的方法重构了赛加羚羊在中国西北的灭绝过程。
就着一盘不辣的烤鱼,我们聊了两个小时。一晴、晶莹和富强也有诸多问题请教。北疆山水或华北山地都是巨大的区域,求学或保护也注定是漫长的旅程。
结束跟崔博的第一次会面,富强带我们逛太谷古城。“如果没拆,太谷古城要比平遥古城壮观得多。”
挺好车后,我们在入口处买凉饮。姑娘们点了冰激凌,我要了一份莫名其妙的“桃之夭夭”,结果是一杯加了色素的桃子味糖水。
太谷古城里已经是夏天的味道,跟铁桥山里的冷格格不入。看到几只家燕驻留檐间,一晴为忘带相机懊悔不已。缺觉和长距离开车让我感觉晕晕乎乎,低着头跟富强转了一圈。
回头停车场边,富强买了一盒鸭脖子:“冰激凌太甜了,吃点鸭脖子解解腻。”我深刻理解其中的道理,并嚼了许多块。
从太谷到榆社,富强开车。我蒙着头睡了一阵。好几年前傻乎乎地自诩“iron warrior”,连续一周长途驾车也不以为意。好在短暂的睡眠还能恢复一些精神,从榆社接手,一路经左权县开回和顺。
从太谷到榆社,高速公路从隧道穿过太岳山。在地图上一查,隧道往东北距离铁桥山不过二三十公里,往西南距离祁县的四县垴保护区,也不过几十公里。
一只勇敢的华北豹,可以从铁桥山出发,穿过八缚岭,踏上太谷山,沿着太岳山脉一直探索到平遥的超山。这一段区域,可能是华北豹面积最大的较为连续的栖息地。
蓓蓓是今晚的司机,驱使猎豹车在新月朦胧的黑夜翻过石猴岭,带我们安全回到铁桥基地。
回到基地,看到雪境翻译的文章,介绍巴让的治沙工作。甚是震动。贡布恰当地评论道:“游牧文化、社区制度、本土生态知识都是青藏高原生态文明建设的核心,而牧民巴让在实践中实现了这一切,为生态文明建设提出创新的思路!”
巴让是思考者和行动者。
华北山地于我而言,依然是庞大而复杂的存在。
你们为什么要保护豹子?
4/30
这趟在山西的最后一个工作日。
七点多从铁桥基地出发,九点钟到八缚岭霍城村时,刚哥和东东已经在永蛋叔家等我们了。
永蛋是真正熟悉那片林区的人。补充的每个位点,都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豹子会来,而且感觉很对:是的,这就是豹子的地方。
在第一处,狍子在响亮地吼叫,附近有一堆晒干团缩的野猪皮毛。第二处附近有一坨灰白粗大的豹粪。第三处是水坑,几条小路从四面八方通向水坑。所以地方都有野猪的拱痕。
这是一片安静的山林,我没有看到一头牛,或者一只羊。一晴每在路上看到一小块牛粪,就提醒我去看。估计是之前留下的。
这又是一片浓郁的山林。大大小小的油松长在一起,夹以杨树、柳树以及满树白花的山梨树。山梨树是这个季节最美丽的乔木,何况到八九月还将有美味的果实。
而且山梁或山沟里粗糙的山梨树皮,往往是豹子磨爪之所。
在永蛋叔的指引下,猎豹车开上山梁,两面都能眺望大片的森林。“那里是豹下小崽的地方”,“这个地方我以前下过相机”。
从2007到2013年,在大猫转战和顺县马坊乡之前,这里是老王带领大猫、永蛋等人率先用红外相机调查豹子的地方。
下午两点半,下到永蛋叔家。在我们吃鸡蛋面的同时,永蛋婶问道:你们跑了一趟又一趟,有什么成效?
“嗯。保护了一群豹子?”
“永蛋先跟老王、后来跟你们,跑了十几年,家里的牛卖了,除了上过几次电视,有什么成效?
要是你们一年一个台阶,每年有个提高,也还可以。豹子多了,吃牛羊;野猪多了,破坏庄稼。你们为什么要保护豹子?”
我想到好多种理由——
保护豹子是正确的;豹子生态功能重要;野外工作很有趣——但都说不出口。
我似乎理解问题背后的期许,因为妻子对丈夫的疑惑和不解,我也同样面对过。
离开霍城村,我们从另外一条山路翻过八缚岭,经吊儿咀下到西马泉,就回到了通往基地的县道上。
回基地前,拐了一趟西勒石村,跟老张打了个招呼。其他老豹子队员都见到了,还在一些队员家里吃过饭,就老张还没见到。
从老张家回到基地,乌云翻滚,雷声隆隆。赶在雷雨来临之前,几个人在猎豹车前拍了合影。
雨水来得恰是时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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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,我们上线了月捐,20小时内,已经有超过500名月捐人,远超我们的预期,十分感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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